2009年《食品安全法》实施以来，我国已经基本完成了食品安全国家标准的清理整合工作，形成了以通用标准，食品产品、食品添加剂及食品相关产品类标准，食品生产经营过程规范类标准以及检验方法与规程类标准为主的食品安全国家标准体系^［1］。按照《食品安全法》的规定，食品安全标准跟踪评价工作在原国家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的组织下有序开展，为保障标准质量、及时完善和改进标准发挥着重要作用^［2］。自2010年以来，各省市相关单位积极开展标准跟踪评价研究，多数研究是以某项标准为评价对象，展开具有针对性的调查研究^［3-5］。评价的内容主要集中在：标准知晓率、整体合理性、可操作性，同时考察利益相关者对标准中重点条款的认知情况，并收集他们在执行标准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和提出的修改建议。研究所采用的评价方法以定性研究为主，难以定量。目前，我国标准跟踪评价模式仍处在探索阶段，国家食品安全风险评估中心正在积极探索标准跟踪评价的方法，并尝试构建食品安全国家标准整体评价指标体系^［6］，以实现对标准质量的定量评价。
        对于食品安全国家标准评价指标体系的构建，国际与国内尚无可供直接参考的理论。食品安全国家标准应从哪几方面开展评价，评价体系中应包含哪些具体指标，这些研究问题需要在总结已开展的标准跟踪评价研究工作的基础上，结合我国国情，通过科学的分析方法开展研究并逐步完成理论构建。2015年起，国家食品安全评估中心在网上建立“食品安全国家标准跟踪评价及意见反馈平台”^［7］（以下简称反馈平台），面向社会各界收集利益相关者对于标准的意见，为标准的修订提供资料。从标准管理的角度思考，利益相关者在意见内容中反映出的主要问题类型，也是标准管理者在评价标准质量时应重点考虑的方面，因而利益相关者所提出的意见可作为理论构建的参考资料。
        内容分析法是开展质性研究的常用方法，可以有效辅助理论构建^［8］。质性研究是以研究者本人为研究工具，在自然情境下采用多种资料收集方法对社会现象进行整体性探究，使用归纳法分析资料和形成理论，通过与研究对象互动，实现现象解释或概念剖析的一种活动^［9］。本研究基于质性研究中的扎根理论，按照扎根理论的研究流程^［10］，分析归纳了反馈平台所收集到的对于标准修订的部分意见，根据意见内容与理由总结出利益相关者对于标准评价的关注点，并将意见分类，归纳为对标准质量的若干评价方面，初步建立标准质量评价指标。            通过反馈平台收集公众对各项具体标准的意见，以及提出意见的理由。同时收集利益相关者的工作性质、省份、主要联系方式等基本信息。若利益相关者可提供与反馈意见相关的支持材料，也可通过平台提交附件作为参考。纳入的意见数量以资料饱和为原则^［8］，本研究分析了该平台自2017年1月1日至8月31日所收集到的反馈意见与提出意见的理由。             应用Excel 2013整理原始资料，删除无效意见。无效意见包括：1）空白条目，即意见栏为空，或者填写“无”“测试”等或者表示“很好”“对标准不熟悉”等无实质意义的内容；2）咨询条目，内容不是提出意见，而是询问问题；3）重复条目，即意见内容、理由、提出单位、省市、个人等均一致的条目。              应用SPSS 17.0对数据进行描述性统计。综合应用浅层次与深层次内容分析法^［8］：浅层次内容分析法，应用ROST WordParser词频分析软件自动筛选出意见内容中的高频词汇。初步筛选出高频词汇后，人工合并具有同义或相关含义的词汇（如“检测”和“检验”等），删除与本研究无关词汇或无实际意义的词汇（如“建议”或者“应该”等），进而对同义词汇进行归类。深层次内容分析法，基于研究人员对于意见内容的理解，应用计算机辅助质性分析软件NVivo 11.0对所收集到的意见以及提出理由进行编码与分析^［11］。首先逐条查看筛选后的意见，每条意见中的每一句话被定义为一个参考点，不同意见中的同类参考点通过软件设定归类为一个子节点，同类子节点再次归类为一个树节点，不同的树节点代表了利益相关者在评价标准时的不同关注点，反映出标准评价的不同方面（见图1）。由于本研究中反馈平台上收到的一条意见中可能通过多个语句反映标准多方面的问题，因而一条意见中可包含多个参考点。例如，意见提及“部分产品（特别是粮食谷物）的伏马菌素风险较高，应该增加该项目”，将此段内容归纳为“指标设置”子节点；多个类似的内容进一步归纳为“科学性”，并将“科学性”设置为树状节点。完成所有意见及理由的编码后，利用软件分类提取某一节点下的所有参考点的内容。根据内容，对节点名称进行必要的修改。将不同节点的内容进行比较，并根据需要修改节点的设置，如合并子节点、调整子节点归属等。              资料收集阶段，采用反馈平台长期面向社会各界公开征集对标准修改的意见，以保证资料库信息量的代表性；资料整理阶段，采用设定的条件筛选出有效意见，以保证资料质量；资料分析阶段，两名研究人员独立分析意见内容。对于理解有争议的意见，由具有开展食品安全标准评价工作多年经验的专家做出最终解释，并尽可能联系利益相关者对意见做进一步确认。             2017年1月1日至8月31日，反馈平台共收到反馈意见1 174条，经过初步数据整理后，得到有效反馈意见共873条。意见多来自于标准的使用者，其中来自监管人员的意见占36%（312/873），检验/检测人员占34%（297/873），来自企业人员的意见数量略少于前两者（20%, 174/873），来自于科研专家意见数量占7%(60/873)，直接来自消费者的意见极少（1%, 9/873），另有2%(21/873)的意见来自于其他人员。
        反馈平台所收集到的有效意见共涉及167项标准，占整体标准数量的14%（截至2017年4月共发布食品安全国家标准共计1 224项）。343条意见针对通用标准（图2），其中82条与GB 7718—2011《食品安全国家标准 预包装食品标签通则》相关，74条针对GB 2760—2014《食品安全国家标准 食品添加剂使用标准》，另外两项受到关注度较高的通用标准为GB 2762—2012及GB 2762—2017《食品安全国家标准 食品中污染限量》（60条）、GB 29921—2013《食品安全国家标准 食品中致病菌限量》（42条）；247条意见针对食品产品类标准，涉及44项食品产品标准，其中意见数量排在前3位的是GB 19301—2010《食品安全国家标准 生乳》（61条）、GB 25190—2010《食品安全国家标准 灭菌乳》（24条）、GB 2757—2012《食品安全国家标准 蒸馏酒及其配制酒》（15条）；检验方法与规程类标准也受到了较为广泛的关注，收集到了167条意见，包括理化检验方法93条、微生物检验方法72条、毒理学方法2条。
    注：1.食品污染物、致病菌、食品标签等通用标准；2.食品产
    品标准；3.检验方法与规程；4.食品添加剂质量规格；5.生
    产经营规范；6.食品相关产品标准；7.农药、兽药残留限量
    标准；8.营养与特殊膳食食品标准
        意见中的高频词能够反映出利益相关者对于标准修订、完善的主要需求点，同时揭示出在评价标准时，利益相关者的关注重点。按照同类词汇出现的频数排序，最终选择频数最高的4个词汇类别，分别是“检验/方法”“指标/限量”“标签/标示”“范围/分类”，见表1。“检验/方法”在意见内容中重复的频数最高，反映出标准中涉及检验方法的内容可能存在突出问题，受到了最多关注。其次标准中技术内容的“指标/限量”设置是利益相关者较为关注的。并且，标签问题可能是标准执行中矛盾比较突出的领域。另外，标准应用范围也是影响标准执行的一个主要方面。 
        通过总结利益相关者提出意见的理由，可从“理由陈述”中归纳出利益相关者认为标准应该被立项/修订的深层次原因，包括“健康需求”“监管需求”“检验需求”“产业发展”和“社会因素”等5方面（子节点）。这5方面内容可共同归类为标准立项/修订的“必要性”（树状节点）。通过比较涉及的意见以及参考点的数量，可以初步判断各子节点的重要性。涉及健康需求的意见数量最多，占总意见数量的55%（440/802），反映出健康需求是修订标准的最重要的原因，如利益相关者在修订理由的陈述中提及“花生、玉米、花生油中黄曲霉毒素最大限量偏高”“《中国居民膳食指南》新版对添加糖有了新的规定”“世界食品潮流是绿色健康”“应强制标识过敏原成分”等，见表2。从健康需求的内容看，各方对于标准作用的期望已不局限于保障食品安全、控制特定有害因素，还包括追求营养健康等深层次的需求。 
         在“健康需求”之后，其他主要的原因依次为“监管需求”“检验需求”“产业发展”，分别体现出不同利益相关者从各自工作领域出发对标准的期望，提出意见的原因与利益相关者本身所从事的职业密切相关。
最后，有少量意见理由中提及“社会因素”，例如“欺骗消费者”“公众疑虑”等。因食品安全标准规范百姓餐桌上的安全，在一定程度上起着维护社会稳定的作用，标准的立项或修订所带来的社会影响也应在评价标准时纳入考虑。              通过分析利益相关者提出的意见内容，按照关注点的不同可将意见分为标准的“科学性”“可行性”“协调性”“一般性意见”4个评价方面（表3）。其中“科学性”“可行性”“协调性”是归纳意见后设定的树状节点；将不能归为前三个节点中的意见归为自由节点，并命名为“一般性意见”。标准的科学性，指标准制定依据的科学性、相关技术指标以及文本表述的科学性；标准的可行性，指标准实际应用中的可操作性；标准的协调性，指标准内容与其他法律、政策、法规等相协调一致。一般性意见则没有明确的关注点，而是就标准提出的全面意见，例如“提高标准质量、修改文本”。2017年1～8月所收集到的873条有效意见中，仅有10%（88/873）的意见归为“一般性意见”，而90%（785/873）的意见可被纳入标准的“可行性”“科学性”“协调性”3个评价方面中（表3）。表明本研究依据标准性质所设的标准评价方面已经较为全面，能够较好地涵盖意见内容。 
         依据意见数量可初步判断各节点在标准质量评价中的重要性。“可行性”与“科学性”所涉及的意见数量较多，是评价标准质量时应重点考虑的方面。而“协调性”所涉及的意见数量较少，初步判断其在标准质量评价时的重要性次于前两者。             通过分析意见内容，标准“科学性”树状节点下分“文本表述”“指标设置”“科学依据”3个子节点。基于2017年1～8月所收集到的意见，利益相关者关注度较高的是标准“文本表述”以及“指标设置”的科学性。
利益相关者反映标准“文本表述”存在的问题主要集中于“表述内容”“表述方式”“文本结构”以及“编辑性问题”，见表4。利益相关者建议：1）明确“表述内容”：增加表述全面性；删除“等”这类不明确的表述等。2）调整“表述方式”：必要时可以举例说明；统一计量单位等。3）调整“文本结构”：将附录中内容直接列入正文以便查找；将一项标准拆分细化为系列标准等。4）修改“编辑性问题”：序号，标点符号或排版等编辑性错误。 
         利益相关者反映标准“指标设置”的意见主要涉及“指标增减”与“指标限量合理性”，建议增加或减少指标，或者调整指标限量数值设置。“指标设置”这个子节点的设定是基于研究者对于标准意见内容的解读，同时也与ROST WordParser词频分析软件筛选出的高频词汇“指标/限量”相契合，说明此子节点反映出了利益相关者在评价标准时的关注重点，也印证了标准科学性是利益相关者较为关注的内容。
        此外，部分意见建议重新评估、更新标准制定的“科学依据”，重新开展食品安全风险评估。意见提及评估各地区碘摄入的差异性、居民膳食摄入量等。             通过归纳意见内容，标准的“可行性”树状节点下设“检验方法可操作性”“标签规定实用性”“应用范围合理性”三个子节点（表5）。2017年1～8月所收集到的意见中有343条涉及“检验方法的可操作性”。这些意见不仅针对检验方法类标准，还涉及食品产品及相关产品等标准中引用或涉及检验方法的部分。检验方法可操作性差的原因主要可归纳为检验“方法缺乏”、实施“成本高或条件不足”、试验效果“实际与预期差异”、以及试验操作规范“表述不清”等。
        其次，有关“标签规定实用性”的意见数量较多，这些意见不仅针对标签类标准，还包括其他标准中涉及标签说明的部分。按照意见的意图分类，可分为“简化”、“增加”标示内容以及进一步“明确”表述。
有关标准“应用范围合理性”的意见数量少于前两者，意见主要反映出利益相关者不明确标准的应用范围以及食品分类系统，具体表现为产品归类困难，难以明确参照哪项标准执行。
        树状节点“可行性”下设的三个子节点：“检验方法可操作性”“标签规定实用性”“应用范围合理性”与高频词组“检验/方法”“标签/标示”“范围/分类”所反映的内容相近，说明子节点契合利益相关者的评价关注重点，也印证了标准可行性是利益相关者较为关注的内容。             部分意见内容反映了食品安全国家标准“与其他食品安全国家标准不协调”“与其他食品标准不协调”“与国际标准不协调”以及“不符合食品安全法的规定”的问题，可将以上涉及标准间协调性的意见内容归纳为同一树状节点“协调性”。2017年1～8月所收集到的意见中，仅一条意见提及了标准与食品安全法不符。反映较多的问题是食品安全国家标准之间的矛盾，如“食品分类/名称”在各标准中不统一、同一指标限量不一致等。此外，利益相关者指出食品安全国家标准与其他类型标准/管理办法之间存在“不同步”现象；同时建议我国食品安全国家标准应与国际标准接轨（表6）。
        通过分析总结反馈平台2017年1～8月所收集到873条有效意见，初步归纳总结出对食品安全国家标准质量进行评价的4个方面。即标准立项/修订的必要性、标准文本的科学性、标准的可操作性以及标准与相关政策法规等的协调性。对上述4方面内容进一步细化，扩展为15项评价指标，见图3。上述食品安全国家标准质量的评价指标是构建食品安全国家标准跟踪评价指标体系、系统评价食品安全国家标准的初步探索。
        自2010年以来，我国不断探索标准跟踪评价的制度、模式与方法。但已开展的标准跟踪评价研究工作大多是针对某一项标准^［12］，以发现标准内容中存在的具体问题^［13］，而缺少对整个标准体系的系统性评价。本研究利用大数据思维，全面系统地对收集到的各类意见进行分析，通过归类高频词汇了解各方关注的重点，再利用归类工具通过逐条阅读理解意见及理由，对意见内容进行进一步的系统分类，从而归纳出评价指标。其研究方法较传统的收集整理意见方式更加系统和科学，可以成为食品安全标准跟踪评价的一种研究手段。
        内容分析方法是质性研究中一种常用方法，可实现文本资料的量化分析，有效地辅助理论构建^［8］。词频分析属于浅层次内容分析法，利用词频分析软件在短时间内筛选出大量文本资料中的高频词汇，可辅助研究者有效率地分析出文本中的重点内容，实现文本资料的量化。但词频分析法的结果往往停留在信息的浅层结构，难以深入^［14］。为弥补词频分析法的缺陷，本研究借助NVivo软件，开展深层内容分析，基于研究者对于意见内容的理解，解读意见背后反映的深层次意义，将资料归纳总结为不同的节点，进而形成不同的评价指标^［11］。本研究综合应用浅层次与深层次内容分析法，采用机器筛选与人工筛选相结合的方式，比较适用于对大量书面意见进行分析研究的标准评价指标建立研究。              意见是利益相关者对标准做出主观评价的具体表现形式，意见的类型可反映出利益相关者评价标准的角度。本研究的文本资料截取反馈平台2017年1～8月份所收集到的有效意见，虽然意见仅覆盖已发布1 224项食品安全国家标准中的14%,但是考虑到存在问题的标准比例本就很小，利益相关者对于重点标准的评价意见已经能够充分反映出他们在评价标准时的关注点，因而意见的覆盖面并不影响本研究的结果。并且，在应用内容分析法构建理论框架时，并非文本资料数量越庞大越好^［9］。具体到本研究，即并非纳入分析的意见数量越多越好。具体的意见数量取决于理论的饱和度^［15］，当意见内容所反映的评价角度已经存在很多重复，且没有再发现新的评价角度时，可以停止加入新的资料。             由于本研究基于标准实施过程中利益相关者所提出的修改意见，利益相关者类型的构成差异以及意见所涵盖标准类型分布的差异对于所反映的内容均会造成一定影响。由于不同类别标准受关注程度不同，对于受关注度较高、意见较多的标准会更加容易归纳出主要关注内容和相应的指标体系。在本研究中，由于针对生产经营规范类标准的意见较少，本次初步建立的指标体系在用于评价该类标准时可能存在评价指标不足的问题，但这类问题可以通过建立更有针对性的专项评价指标体系加以解决。
本研究同时采用的深层次与浅层次内容分析方法，以机器筛选与人工解读相互辅助与印证，然而在构建评价指标时主要基于研究人员对于意见内容的解读，存在一定主观性，因而本研究对于研究人员本身素质的要求较高。为控制研究质量，在资料分析阶段，由两名研究人员独立分析意见内容。当理解有分歧时，由具有开展食品安全标准评价工作多年经验的专家做出最终解释，并尽可能联系利益相关者，确保对意见内容理解的准确性。            本研究重点关注标准质量的评价，研究内容仅是食品安全国家标准跟踪评价工作的一个方面。标准的跟踪评价需要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拓展评价内容和评价角度，以质量为核心，全方位的评价标准的水平。本项研究为食品安全国家标准跟踪评价指标体系的构建提供了研究思路和工作基础，可以在对质量评价指标进行应用的基础上扩展为跟踪评价指标体系，这需要对整个标准体系的评价内容进行更加广泛的分析和研究。基于本次研究初步构建的评价指标，研究人员将继续开展专家咨询以进一步完善指标体系、明确各项指标的权重并研制各指标测量方法，提高评价指标体系的合理性与可操作性。